程行龃一锤定音:“周娘子暂且不出去了,给你打下手。”
顿了顿:“只在你作画时帮帮忙即可,再多的事就不要告诉她了。在你脑门前悬着的那门亲事,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高处。若她因妒生出不该有的情绪,于月娘你、于程家都是轰然的炸药。”
山月连连点头,仰起头,迎着丝绸般拉扯的月色,眼眸沉沉似水,语声里多了微不可闻的依赖和感激:“...多谢大少爷垂怜。”
程行龃抿唇浅笑:“你该叫表哥的。”
山月面颊登时扑上一层红晕。
程行龃看得好笑:小姑娘是最好哄骗的,尤其这样的出身低贱、没见过几分世面的小姑娘,随随便便几声温言软语,再硬的小姑娘都被哄得南北找不清——哄小娘子开心可比拿真金实银地拿捏姑娘家眷划算多了,且更长久、更有效。
从程家送出去的姑娘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六个,他耍着手段,在这群小娘们情窦初开的时节趁虚而入,春时送花、夏日送冰、三九送暖,做到面面俱到、事事周全...
待这群娘们儿从程家出了门子,寄信回来时,除开需要的情报,时常也会另起一页纸,好好道一道“大少爷可安好?”“大少爷安”“三分水暖三分情,舟行弃龃踏歌行”...
那些娘们对他,从来是,他所问之事无有不应,他所求之事无有不从。
他这一招,向来继往开来,云帆沧海。
这些出身卑贱的丫头,简直蠢出了生天。
程行龃面上仍挂着得体谦逊的微笑,看这个贺山月的眼眸灵动,柔得像水波一般,便知这娘们已经张口咬钩了,便愈发压低声音:“爹的本意是叫你画完画,在老大人处过了明路才搬进群芳苑,我觉不妥,后罩房鱼龙混杂,喧嚣嘈杂,于你画画不利,我便做主叫人给你将翠娘的房间收拾出来了,你明日就能搬去——”
程行龃舒朗一笑:“也并不是多好的住处,但必定比后罩房好上许多,是联通的套间,花廊、妆枢、八仙床、珐琅黄铜镜...都是有的,地方也清净许多——尊贵的地方才能将养出尊贵的姑娘,往后从程家出了门子,才不会在姑爷家露怯。”
山月神色有难耐的雀跃,隔了片刻才压制住,弱声迟疑道:“您擅自留下周姑娘,又提前叫我迁到好去处,大老爷会不会责骂您?”
程行龃的笑端正地挂在月色下:“何至于责骂?都是为了程家好。父亲没想到的地方,我做儿子的总要帮他递补上。父亲老了,这些年腿脚不便,随着体量日渐增重,脾气也渐渐爆急,不止对你,对许多人他脾气都不算好——月娘莫怕。”
山月羞赧地侧眸垂首,轻轻颔首。
程行龃所言非虚,且动作极快,留下周狸娘的指令,与山月搬至内院的消息一并传下,山月进了群芳苑,房间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,博物架上摆着几只成色不错的釉色瓷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