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讷远远看着柳夫人,见她两鬓不知何时出了几丝白发,陡然惊觉,原来父母已年近天命,不再是他记忆中年轻健硕的模样了。薛讷心底发酸,轻唤道:“母亲……”
柳夫人身子一震,忙放下笔,起身道:“你回来了?昨日薛旺来报,说殿下太子寻了你去,后日就直接回蓝田了,为娘才差人去给你送了夏日的薄衣裳去……”
“天皇密诏,让儿去洛阳,这一来一回不知多少时日,特来向母亲辞行。”
柳夫人讷讷颔首,想问薛讷因何去洛阳,又怕不妥,最终没有言语。母子两人就这般干站着,有话堵在喉头,却不知如何开口,最终还是薛讷出声道:“楚玉好些了吗?”
“啊,好些了,也不知他是去哪学坏了,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,得亏没有将下面的事也说出去”,柳夫人所指的乃是足下的地宫,如若薛楚玉将这事捅出,薛家满门都要受牵连。
“是啊。过了晌午就要出发,儿这就回去了,母亲多保重。”
说罢,薛讷转身欲走,又听柳夫人唤道:“儿啊……”
薛讷回过头,望向母亲,只见她神情微赧,笑容却很慈祥:“娘等你平安回来……你爱吃的东西,娘都记下了,到时候给你准备。”
如有清风拂过面颊,薛讷心底极暖,嘴角牵起笑意,昨夜的心碎痛苦消弭良多,脸色也缓过来了几分,他点点头,转身一瞬间,瞥见母亲桌案上的字,竟眼眶一热,差点滚下泪来。
只见那是蝇头小楷抄录的佛经,每一页的开头都写着:
求佛赐福我儿慎言,诸事顺遂平安。
晌午用饭后,东宫六率与龙虎营精锐集结于嘉德门外,众人乘车辇而出,自是李弘独坐一驾,樊宁与红莲共乘一车,其后则是薛讷与一些东宫的大小官吏的车辇。
看到李媛嫒一身戎装,骑着高头马在车旁与薛讷说话,樊宁说不出心里是何等滋味,拉上车帘,倚着车厢,长吁短叹个不住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红莲轻声问道,“从早上到现在,一直像个老夫子似的,噫吁嚱嗟叹不已……你和薛明府吵架了?”
红莲平日里不吭不哈的,像个没嘴的葫芦,看人识事倒是精准,樊宁微红小脸,啐道:“谁跟那呆子吵架,我就是昨夜没休息好,想到今天又要赶路到夜里,这才有些心烦了。红莲姐姐,这次去洛阳,殿下和你的事,应当能定下了吧?”
“殿下希望如是,我不敢想太多”,红莲说着不敢,眉梢眼角却挂着期待欣喜。
樊宁为红莲高兴,但想到自己不知能否再活着回长安,便是说不出的惆怅。昨夜她狠心说出那些话,现下回想起来,心仍是颤的,真搞不清自己是何时喜欢上了那呆子,一旦发觉,竟是情根深种,犹如沉疴旧疾,难以剔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