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柳知暖这突如其来的一折腾,江寻和柳知微两人闹的那段不愉快倒不了了之了。
过了些日子刮了好一夜北风,院子里人工打理过的阔叶落叶树个个都成了“光杆司令”——这就是冬天真的要来了。
江寻以前过得苦,尤其还很小的那会儿,在孤儿院没少挨冻。以前那个年代不比现在,总体的生产力水平摆在那里,四五线的小城市里发展实在有限,大家的条件都不怎么样,许多许多人起早贪黑才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糊口,鲜少有尚存余力接济孤儿院的。单靠院长不辞辛苦奔波劳累,一力承担开支,孩子们无论大小,挨饿受冻是常有的事,也是没办法的事。
幼时落下的毛病无解,以至于他就算长大了、过上了衣食富足的好日子,依旧格外畏寒,不比别的二十郎当大小伙子。
公历十二月底,柳氏大宅坐落的山上早已经比别处更冷,柳知微心疼他,于是提议说带他去泡温泉躲冷。对此,大家都没有异议,甚至摩拳擦掌计划着一家子出去好好地玩一玩。
柳知越说:“刚好后山上有处泉眼,叔叔们在世时还盖了房屋通了水电,不过很久不用了,也不知道荒了没有。回头派几个人先去修缮,过几天你们再去玩也方便很多。”
这里头有说法,那个归置下这处不动产的人,正是柳知越的三叔,柳知着的亲爹。于是柳知着二话不说领了这差事,转头带着管家和几个年轻力壮的雇工忙活去了。除却翻新屋舍,约摸还有一直留在那里旧物件需要收集贮藏起来。
柳知微也是越冷越不喜欢动弹,正好有哥哥在外主事干活,他好躲懒,连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看着居然比柳知着还要内向。后来还是江寻拖着他起来,他才肯帮着收拾东西,倘或是缺了什么东西,又或者是谁那里短了人手,都要过问一下。
这一日,他们正在帮着清点修新的汤池要用到的石料和各色耗用,正聚精会神对账呢,柳知微走开一步喝口水的功夫,江寻就突然晕死过去了。
他这一闭眼不要紧,差点把柳知微的心脏吓停了,各种不治之症在脑子里倒腾了起码十几个来回,什么掐人中渡气揉太阳穴喂草药的法子都使出来了,江寻就是不见醒,这下瞒不住了,惊动了柳知越。
——家中昨日又来人了,只是他们借由修缮旧屋之故,一直待在后山上才不曾听说过。族中本来就对他们这一脉独自坐大多有微词,江寻真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个三长两短,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变故。
另外几家派来的人听见风声,愈发不肯离去,哪怕叫柳知越轰出来,也始终在山脚下的镇子上不远不近地徘徊,只等有了确切的消息,便带人上来“逼宫”,将他们几个失祜小子赶出宗府斩尽杀绝,同另几家沆瀣一气瓜分这方桃源福地。
然而悲极生乐,陈医生来看过了后笑容可掬地向他的东家们报喜,说夫人这是有喜了,恭喜几位大人夙愿得偿。又仔细检查一番,说明了孩子多大,精确到天数,健康状况如何云云。
里间的鎏金香炉里燃着袅袅婷婷的帐中香,颇有安神静心的功效,因此江寻还眉目安详地睡着,对即将到来的变故一无所知。
床幔四周,柳知寒,柳知着,柳知微将昏迷的江寻团团围住,人身蛇尾,长发兽瞳,是妖非人一览无余。
外间,柳知越打发了医生,双腿便悄无声息地化作了爬行动物的长尾,蜿蜒扫过光滑地面,鳞片翕动间发出很轻微的一点声响。他推开门举目四望,没有错过弟弟们脸上如出一辙的阴郁,心下顿时了然。深色的尾巴牢牢圈住睡梦中的江寻,微弱而规律的胎心顺着敏感的血脉直直敲打在柳知越心尖上。妖胎强悍,有时甚至不待见荏弱的人类母体,却很显然并不排斥这股外来的力量。
柳知越鲜艳的唇角罕见地勾了勾,他抬起蛇类标志性的竖瞳,挥了挥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