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又过了一个月,谢桥实在是供不起家里这个祖宗了,可孩子眼看就要出生,那挺着的大肚子上,已经时不时就会有胎动的痕迹,每当这时,他的心里都会漾开满满的暖,最後他无法可想,只好厚着脸皮,忍耻到了沈府,跟沈老爷借了五十两的银子。
沈老爷沈夫人倒是没有为难他,念在沈潇的份上,痛痛快快的给了他银子,又叮嘱他不必忙着还。当谢桥从大厅里出来的时候,见到府里的下人们穿梭往来,正在辛勤布置,不由奇怪道:「沈老爷的寿辰,我记得并不是这几日啊,怎麽?贵府可是要宴请宾客吗?」
沈老爷笑道:「的确,这倒不是给老夫的生辰准备的,只因犬子高中状元,圣上特别批准他衣锦还乡,前日捎来书信,说是这两日便要到家了,届时少不得大宴宾客,小谢啊,你和潇儿一直有往来,到时一定要过来给他捧捧场啊。」
「什麽?沈潇……哦,不,是沈公子要回来吗?」谢桥心里一惊,然後又是一痛,脚步就那麽停了下来,身子也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一下。
沈老爷呵呵笑道:「是啊,那孩子从得中状元後,便让皇上差遣着办了几件事情,听说很是让皇上满意,这不,他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儿出来,圣上方批准他衣锦还乡呢,哎呀,其实这衣锦还乡有什麽重要,我和老伴都老了,就盼着儿子能在身边,享享天伦之乐也就好了。谢桥,那天你可一定要来啊,还有,别叫什麽沈公子,你们是同窗,还是直呼他的名字,我听着还舒服些。」
谢桥默默答应了,失了魂魄般的往回走,经过那断桥的时候,忍不住便在桥上停了下来,他注目着桥下那缓缓东流着的一泓碧波,心里一阵翻江搅海的痛,忍不住便喃喃道:「沈潇,你就要回来了,衣锦荣归,呵呵,我知道的,从一开始就知道,你是一定可以高中的,你不像我,你那麽的优秀,你……唉,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,长恨……老天爷,你怎能如此残忍,为何……为何就让我这样和他擦肩而过,再也不可能……不可能重新回头。」
天空传来一阵雁叫,他抬头一看,只见一群大雁排着队形从蓝天上飞过,心里不由得忽发奇想:若此时让这鸿雁将我的心意寄给沈潇,他……他又会是什麽心情,他……他会欣慰,还是心痛,或者最终不过化作一丝惆怅,叹一声造化弄人便罢了,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前途锦绣鹏程万里了,那份情意,还会被他看重吗?
沿着断桥的阶慢慢步下,谢桥面上挂了一丝苦笑:算了,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麽,不管如何,总归是我先负了他,我现在有妻子,儿子也即将出生,即便沈潇还如从前,我便能抛妻弃子和他在一起吗?这样的话,即便能到他的身边,我就能一辈子觉得幸福吗?只怕根本不可能的,断了的就是断了,就算强行接上,终归还是有裂痕的吧。
他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的乱想,自己也不知想了些什麽。因为心情觉得压抑难舒,便没有去书局,而是转回了自己的家,远远的便看见小丫鬟蹲在门口,看见他来,忙抽身跑了进去,他也没有多想,自己尚心烦意乱的,又哪有余力去顾及别人。
待入了家门,便见到夫人正端坐在堂前,发髻及衣衫略有些凌乱,他不由得奇怪,心想夫人向来是爱收拾的,今日是怎麽了?不等问出口,谢李氏已抢着道:「我今日起来就觉得十分懒怠动,因此只略略梳洗了一下,刚刚又躺了一会儿,便难免是这样一副样子了。倒是你,今日回来这麽早干什麽?书店不用人看吗?」
谢桥摇摇头道:「我今日去沈老爷的府上走了一趟,知道沈潇就要回来了。」他话音刚落,谢夫人的眼睛便亮了起来,一向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上竟带了笑容,道:「哦,是那位中了文武状元的沈潇沈公子吗?我常听说,他博学多才,英俊潇洒,所结交者无不是名人才子,贵族豪戚,寻常女子和文人墨客也不能入他的眼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