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我练习的是柴可夫斯基《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》。1994年,大师帕尔曼首次来华,他热情地称赞过北京烤鸭之后,便在人民大会堂演奏了这首曲目,而那场演出的现场录音唱片已经被我听坏了好几张。此刻,头顶着被飞蛾搅乱的路灯灯光,我幻想自己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帕尔曼,而草坪上黝黑一片的颜色,则是如潮的观众们的头发和黑礼服。只不过一转眼,这种意淫就被隔壁老太太跟儿媳妇吵架的声音打断了。
也就是这时,我在窗外一株杨树下看到了一个人影。那人背手靠在树干上,因为身材单薄,在黑夜里好像贴上去的一层胶皮。但我仍然辨别出那是陈金芳。借着一辆顿挫着驶过的汽车灯光,我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“农村红”。她静立着,纹丝不动,下巴上扬,用貌似倔强的姿势听我拉琴。
也不知是怎么想的,我推开了紧闭的窗子,也没跟她说话,继续拉起琴来。地上的青草味儿迎面扑了进来,给我的幻觉,那味道就像从陈金芳的身上飘散出来的一样。在此后的一个多小时中,她始终一动不动。
当我的演奏终于告一段落,思索着是不是向她隔窗喊话时,一个女人近乎凄厉的喊叫声从远处的夜色中直刺过来。那是他姐在叫她呢。陈金芳嗖地一晃,人就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