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而所有人都在他大哥的营帐前围着,苏忻扛着男人步履蹒跚地回到营帐时,竟没一个人注意到。

    扶着男人在床上坐下,苏忻蹲下身撩开他的衣角,重新替他上药时,脑海中都是方才令人心惊的惊鸿一瞥。

    究竟是怎样的人,才能在重伤逃走时,还不忘记替他销毁证据,连他撕下的衣衫布条都没有遗漏。

    甚至还能在昏暗光线中顺着马蹄印迹找过来,而不是自寻死路地四处逃窜——方圆十里皆是草原,除却岸边浅林后的那方草屋外,再无藏匿之处。

    细雨落了一夜,苏忻方才跑出去,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肩上已满是湿气,上过药后,他取了一条洁净的面巾递给男人。

    小孩眼里是毫不遮掩的疼惜,明晃晃的刺的秦旌双眼发痛,他抬手接过面巾,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小孩白皙的手背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很强的压迫感:

    “为什么救我。”

    闻言苏忻一愣,手还停在半空,停顿片刻后,拿起伤药转身放回原位,声若蚊蝇:“因为愧疚。”

    时隔三年他仍旧清晰记得,族里有个女人同中原男人私奔,两人逃跑失败后,男人被活活打死,女人却怀了孩子,肚子一天天大起来。

    事发后举族震惊,女人怀胎六月,却要带着手铐脚链喂马扫粪,还要忍受所有人的冷嘲热讽。

    那时苏忻不过十四岁的年纪,一日亲眼目睹女人遭人唾骂,心中不忍便闯入父亲的营帐,当着一众人的面,请求他父王饶恕这个女人。

    那是他第一次、也是唯一一次同他父王顶嘴,两人争地面红耳赤,他不明白,那个女人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中原人,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,为什么要为所有人的偏见受罪。

    最终换来的却是女人的死亡。

    他的父亲拽着他的衣领,强迫他去看女人被开膛破腹的惨状,一字一句冷冷道:“你问我为何滥杀无辜?”

    那个还未出世便死亡的孩子被丢在地上,浑身是血,已能看出大致的五官模样,苏忻身上阵阵发凉,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,只能听见父亲在他耳边接着道;

    “那你知不知道,中原人每年抓走我族多少女人贩卖?又知不知道中原人无故开战时,我们会失去多少大好男儿?这些人就不无辜吗?”

    “你自以为的高尚善良,在我看来,不过是事不关己的虚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