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年的记忆她已经记不清,但她脑子里依稀有着一段莫名的画面,画面中的她似乎坐在一辆车上,开车的人是她的爷爷,窗外是红似血的晚霞和一根根吐着浓烟的巨型圆柱。

    他们好像是要来到一个亲戚家,因为那个亲戚买了新房,所以要到他家那做客,吃顿饭。不过这些都不重要,也不是k所在意的东西。她记得,在哪里她遇见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。似乎是在那亲戚小区附近的小学操场,又似乎是在布着白色窗帘的窗台,又好像是在长满蒲公英的草坪上。莫名其妙的,她回想起她在亲戚家懵懂的问母亲番茄可不可以生吃的事情。

    K的人生有数次与死亡失之交臂。其中一次是父亲带她去河边玩,她脱光鞋子把脚放入水中,却因为一时没有坐稳,被激流冲入河水险些死亡的事情。不过幸运又是不幸的是,就在她被冲走的时候,她的父亲抓住了她的脚,将她拉上岸,导致她又十分可悲地活了许多年。让她十分印象深刻的是,将她拉上岸的父亲没有安慰她,更没有责备她。父亲只是用一种厌烦的眼神嫌弃的看了她一眼,对她说,不准告诉母亲。那时候K还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,只是随意的将这件事抛到脑后。直到未来的很多年后,K才终于当年父亲说这话的含义——父亲害怕母亲因为这件事和他吵架的麻烦,所以父亲不想让她说出去,更不想让母亲知道他私自带六七岁的女儿去河边,独自玩手机的真相。

    K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沉迷电影,不过只是随意散懒地看。K记得一位荧幕女人,画面中女人为了她心爱的男人自刎,她脖子上的白色绸带一点点将她绞进窒息的高潮,使其身躯一点点堕入妩媚的深渊。“她是为了那个男人而死?为了爱而死?”女人的图像萦绕在K的心头,正如挥之不去的泰坦迷雾。回旋间,K仿佛成为了那个额给女人递出白色绸带那个女人所谓爱着的男人,又一倒转,K仿佛成为了那个接过白色绸带的可悲女人。K的手一点点将手中的绳索一点点拉紧,可她没有像那个女人一样死去,在最后的最后,就在即将到达顶点的那一刻,她松开了杀死自己的绳索,无神地看着头上永恒不变的天花板。这一切都只是可笑的笑柄,就像那个将利刃抵在厚重棉被和胸口之间,祈祷能在睡梦中无端死去的那个少女一样可笑。

    K又想起那件荒谬的事情,她请求友人A掐死她,可就在她翻白眼口吐白沫即将死去之时,友人A却感到恐慌落荒而逃。想要无罪地被人杀死,抑或者为了某种可笑自己却深信不疑的执念去死,可这两者最终一个都没有达成。K想,或许再也没有人会因为无知被自己诱骗杀死自己,也不会再有人心甘情愿地杀死她。一个人自愿被另一个人杀死,另一个人也愿意承担杀死一个人的罪恶。在日常琐事中无端地被打得头破血流后,被施暴者却依旧能对施暴者投以笑容称兄道弟,而这中间只是一个渴望死亡的人对另一个人全然的信任和乞讨。

    似乎人们往往都是为了活着走向死亡,为了将命定的死亡葬礼无限地拉长而活着,最终在追随生命的路上死去,在寻求自己所求之物的道路上走向与所求之物截然相反的结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