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望无际的碧蓝的海面上,一个孤独的老人奋力的划着浆,海浪声却渐渐的消失在他粗重的呼吸声中,呼,呼,呼!
高长顺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,胸腔也憋闷得不行,那颗心也越跳越快,几乎要跳出胸口!
好累呀,现在要是能停下来,向往常一样,好好的抽一袋烟,再哼两句京剧,让小船在海上随风而行,那该有多美呀!
可是,我不能放弃,绝对不可以放弃!高长顺眼前是一片金星,心里却异常的清醒,酒铺老板司马相如、老板娘卓文君的笑脸又浮现出来,自己无儿无女,这两位恩爱的夫妻就象是自己的儿女一样,去年中秋,卓文君浅笑盈盈的给自己斟酒,司马相如在一边对月弹奏古筝,那曲儿虽然自己听不懂,可真的是好动听,看着文君那娇艳的笑脸,老头儿真觉得那一刻是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!
我划,我划,我划!
该到了吧?为什么还没到岸边呢?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力大无穷,划船出海真的是运浆如飞,可是现在,哎,真的是老了呀!还记得小时候那场恐怖的飓风,一夜之间,小镇上熟悉的笑脸几乎就灰暗了一半——还有一半已经永远的消失了,东倒西歪的家、凝结着血迹的尸体、还有就是在深深的泥水中瑟瑟发抖的惊慌未定的节后余生者。
自己幼年的记忆此刻变得异常的清晰,下葬的人们根本已经没有足够的棺材来掩埋了,只是用草席简单的包裹一下,就埋进了镇外的乱葬岗,甚至几天后,还有人的尸体被饥饿的野狗刨了出来,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!那野狗的眼珠都是血红血红的,听老人家们说,只有吃过人的野狗的眼珠才是红的!
不行!高长顺自己对自己吼了一声,不行,绝对不行!我不能让惨剧再次发生!我要让大家逃到镇外,当年,许多人是被压在屋子下面被活活砸死的,或许,在镇外就不会有什么死伤了吧?高长顺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恐怖的景象: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满脸是血的躺在冰冷的泥水里,卓文君美丽的大眼睛无神的望着天空,而相如的琴也是弦断琴散,曲终人亡!
砰,小船儿突然猛烈的颠簸了一下,停了下来,终于,到岸了!
“快跑呀!大家快跑呀!”高长顺嘶哑的嗓音已经根本不象是他自己的声音了,更象是一个野兽濒临死亡的号叫:“飓风,飓风来了!”
踩着浪花,高长顺高一脚低一脚的奔跑在沙滩上,那惨烈的号叫顿时吸引住了在沙滩上捡取贝壳和修补渔船的人们,大家都纷纷的围了上来,高长顺是出了名的好老头儿,怎么会突然象是中了魔障似的大吼大叫呢?
“长顺大伯,怎么了!”方若海是个出色的渔夫,这在一个朴素的渔村来说,就是了不起的人物了,除了偶尔将海货收集起来到宁波贩卖的司马相公外,他就是村里最受人尊重的人了。
“叫相如跑呀,叫文君跑呀!”高长顺已经看不见面前的人了,依然在红着眼珠嚎叫着:“飓风、飓风!”
虽然一时间还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,可是方若海还是把高长顺背了起来,往镇上跑去,司马老板和这老头儿关系好,镇上的人都知道,还是把老头先送到那里去吧?
“若海,长顺伯怎么了?”风姿绰约的卓文君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,就跑出了铺子,:“快把大伯抬进铺子!相如、相如,快出来,大伯出事情了!”
司马相如在柜台后面自然也看到了,连忙倒了一碗酒就跑了过来,卓文君一手小心的扶起高长顺白发凌乱的头颈,一手抚摩着他的胸腹,帮他理顺气息。
司马相如小心的把酒灌进了高长顺的嘴里,一阵咳呛之后,高长顺醒了过来,瞪着血红的眼睛,一把紧紧抓住了司马相如的手臂:“相如,快带小君往镇外跑,快跑,快跑!”